初三暑假的时候,家里看我玩的太疯,帮我报了一个练字班。当时练字班分为楷书班和行书班,那时候流行行书,所以报名的时候,行书班的门口排着长队,楷书班却门可罗雀。
我妈在行书班排队交钱,我隔着窗户看到旁边楷书班的老师正在讲课,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并没有掖到裤子里,只是随意地拢在外面,袖子挽到手肘以上,拿着白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,不时用手掌端部推正自己的细金边眼镜,生怕手指上的粉笔灰碰到脸上,这姿势看上去有点滑稽,其实他皮肤很好很白,粉笔灰蹭上去估计都看不出来。
他不小心瞥到窗户外露着半个头的我,便给了我一个温暖礼貌的微笑。
那时候的我傻里吧唧地把我妈从长长的行书队伍里面拉出来,硬生生拖到楷书班的报名口,对她说,“妈,我报这个!”
相识
老师姓朱,所以当朱老师讲到“朱”这个字的写法的时候,我在下面听得格外认真,怎么样写结构会显得比较稳定,字也会舒展,即使到现在,一闭上眼睛,都能想起他当时抑扬顿挫的身影。
我和其他同学一起上课,别人几乎都是小学生,专门为了练字而来的,我却是因为太闲了被送过来关禁闭的,这让我很不甘心。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,就是超过他们,成为班里写字写的最好的那个,不让朱老师笑话我。
朱老师每天下课前有个固定环节,就是从昨天的作业里选5个写的最好的,今天可以不用写作业。有次作业里我没有写别的字,通篇只有“朱”,写的时候感觉有两页写的不够好,干脆撕掉了重写。我觉得第二天作业写的最好的肯定是我,绝对毫无疑问。
但当朱老师念完5个名字,我的心情也从山峰跌倒谷底,并没有我。不光如此,更让我没想到的是,朱老师拿出我的作业本,告诉全班同学,“今天我要当众批评xxx同学,作业不合规范,一味偷懒,让练10个字,每个一页,结果只写笔画最少的朱字,态度很不端正。你要不是来认真练字的,不想写可以一页都不写。”
人有的时候只要受一点委屈,就会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,我血气上涌,站起来朝朱老师喊,“我不是来玩的,我很认真的。”
朱老师拿着教鞭走过来,“你还顶嘴,把手伸出来。”
我的手紧紧地攥着拳头,又一下子被他剥开,紧接着“啪啪啪”,手掌像被几道闪电接连击中,钻心疼。疼还可以咬牙忍受,但是委屈的感觉让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。
那天下课之后,别的小朋友都走光了,我还傻傻地坐在座位上哭,眼泪就和开了闸一样,永远流不干净,谁和我说话我都不理。
最后朱老师走过来,问我怎么还不回家,我瞥他一眼,哭得更大声,朱老师又问我有没有家长来接我,我摇摇头,告诉他我都是自己走回去。朱老师有点无奈,只好送我回家。
坐在朱老师的自行车后座上,才发现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,我试着抓住他的衣服,微风就会从他身旁吹来,带着很清新的洗衣粉味道。到了我家弄堂口,我一直不肯下车,直到他把我赶了下来。
我用他的衣服把眼泪擦干净,问他我的“朱”字写的不好吗?他愣了一下,告诉我其实还可以,我是有天赋的,但光有天赋没用,一定不能偷懒。
看着朱老师歪歪扭扭远去的背影,我觉得他讲大道理的样子超级搞笑,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,我不是因为想偷懒才只写朱的哦。
熟悉
暑假结束,升入高一,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,当然也有让我感到熟悉的东西,比如第一节地理课竟然是朱老师走进来的时候。
“原来你在这里教地理啊!”我忍不住惊叫起来。
朱老师看到我也是一愣,又赶紧摆出老师的老成姿态,摆摆手让我安静,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心那一节课都像揣了只小兔子一样砰砰跳个不停。
高中时候的地理课被认为是不重要的课,大家都会在下面写别科作业什么的,但我每次都听得很认真,模仿朱老师标志性地用手掌推眼镜,每次提问还把手举的老高,有的时候行云流水对答如流,有的时候又故意不答,告诉朱老师,“我不知道,我瞎举手的,哈哈哈。”下课之后同桌都要对我的行为鄙视一番,白着眼问我,“你是不是喜欢上朱老师啦!”
我是不是喜欢上朱老师啦?少女的小心思总是很奇怪,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明明隐藏的很好了,又总是能被人一眼瞧出来。
朱老师喜欢放学以后在办公室练会字,这是我偷看他好多天后总结出来的。每天放完学,我都假装回家,然后蹑手蹑脚地绕到朱老师的办公室后面,那是一片长满野草的草地,要是遇到夏天,那里的蚊子几乎可以把我抬走,我每天就像花痴一样,站在那看一会朱老师的背影。
有一次动静太大了,被朱老师抓了个现行。发现自己被偷窥,朱老师有点恼怒,命令我到墙角站好,不知道为什么,被朱老师这样强迫着做某件事,我竟然心跳加速,站的比军训还要直。
“这么晚不回家在学校瞎溜达什么?”朱老师声色俱厉。
“我错了,朱老师你打我吧。”我伸出右手,有点无厘头,但心里确实产生了想要被惩罚的想法,和写字班那时的委屈完全不一样。
朱老师一愣,又好气又好笑,“算了算了,快回去吧,女孩子晚上别在外面瞎晃,要我送你吗?”
我高兴地跳起来,“要!”
朱老师在我后脑勺上狠狠打了一下,“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鬼点子。”
告白
高考结束之后,在填志愿上我和家里产生了分歧,我想填一所师范,变成和朱老师一样的老师,其实还想回到家乡,和朱老师进同一所学校,跟他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,就不用在满是蚊子的草里偷偷看他了;但是家里想让我读我分数能够到的最好的学校,最好的专业,即使花钱也无所谓。
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,哭着跑到朱老师的办公室里,那时又是暑假,朱老师又开起了写字班,又是白色的衬衫和满手的粉笔灰,没等朱老师洗手,我跟他说了填志愿的事。
朱老师告诉我,我的家长是对的,去和更优秀的人在一起,是好事,会有更好的未来,自己的那些少女心,过几年就会发现很幼稚。
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伤心,觉得自己站在了全世界的对立面,我问朱老师自己可不可以没有那么多的梦想,就像他一样普普通通地当一个老师。
朱老师表情很复杂,他说老师也不是简单到想当就当的,要负很多的责任,工资还很微薄,要很有耐心才能坚持下来。
我说,朱老师,我已经坚持偷看了你三年了,我很有耐心的,然后,你有耐心等我毕业回来吗?
朱老师愣在那里,直到我走都没有回答。
婚姻
上了大学之后,我经常给朱老师发短信,朱老师回短信的时间总很有规律,每隔45分钟才回我一大段,刚好是一堂课的时间。
大一的中秋节,寝室的同学都回家了,只剩我一个人待着,我抱着盆去楼下洗衣服,回来的时候看到楼层的公告板下有半只断掉的粉笔,拿起来,不自觉地就写起了一个个“朱”字,怎么样发力,怎么样停顿,每句话我都历历在目。
我呆呆地看着那些字出神,直到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,世界归于黑暗。我伸出手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,是刻意学朱老师的。那是我第一次思念朱老师,炽热无比的思念。
我发短信给朱老师,骗他自己要自杀,然后喊他来。
我坐在寝室里,心情忐忑,又担心自己作过了头,朱老师根本就不会来。所以第二天,朱老师蓬头垢面地出现在我面前时,我高兴地一下子钻进了朱老师的怀里。
朱老师满脸诧异,“你没事嘛?”
我蹭在他软软的肚子上,“没事啊,我骗你的,我想你了。”
朱老师抓住我的手,生生把我拖到他落脚的宾馆,嘴里念念有词,“让你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,尽想这些鬼点子,这次得让你长点记性,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。”
那次朱老师用衣架狠狠地打了我,疼的我不断求饶,但又会产生一种心脏被击中的奇妙感觉,所以趁朱老师气的喘气的时候我告诉他,“朱老师,我好像很喜欢被你打,也很喜欢被你管着。”
从那之后,我和朱老师解锁了奇怪的爱好,尽管家庭方面还有些阻力,但幸福指数仍呈直线上升。我喜欢贴着朱老师肉嘟嘟的肚子,挑逗地告诉他,“朱老师,我犯错了,来打我吧~”
朱老师也会经常会坐火车来看我,只是每次不开心的时候,他会说我们之间差了20岁,我的家人一定阻力很大,自己也快老掉牙了,要不要就别等了,各自找个伴吧。
每次我都坚定地告诉他,家里我们一起说服,你再等等我,一毕业我们就结婚。虽然朱老师每次都用沉默回应,但我明显能看出他变高兴了,眉头也舒展了,这就是默认的意思。
但大三那年,在多方考虑之后,我想读研了,所以有一次在电话里我试探着问朱老师,“如果我再读研,你愿意多等我两年吗?”
“那是好事啊,现在当老师也要研究生学历的,如果你考上理想的学校,我100个支持你!多久我都等你!”朱老师的回答令我惊讶又感动。
每次需要做选择的时候,朱老师本可以影响我的判断,但他每次都做对我最有利的决定,填志愿时如此,现在也是一样。我突然明白了,这可能就是朱老师说的,“老师要对学生承担的责任”。
读研了之后我离朱老师更远了,聚少离多,他也升职成了高级教师,变得更忙了,有次我打电话给他,听他在电话里咳了半天,才好不容易说清楚一个字,我心疼地告诉他,要好好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,我有的时候也会犯咽炎,我知道那有多难受。朱老师小声嘀咕了一句,我还以为你咽炎早好了呢。
没过两天,我就收到了朱老师寄来的一堆保养咽喉的药。
研三过年的时候回家,朱老师正在准备评选来年的“模范先进教师”,他让我听他试讲,看看怎么样。我看他拿着pad在那里绘声绘色,摇头晃脑,背却有了一点佝偻,泪水慢慢模糊了双眼。
我看到他有白头发了,不是一根,是一簇一簇。
我这才意识到,初三暑假的楷书班,练字时头顶的电风扇,隔着窗户的惊鸿一瞥,穿着衬衫的偏偏少年,都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。
十一年,就这么白驹过隙地一闪而过。
我走过去帮朱老师捶捶背,朱老师问我他讲的怎么样,够不够评先进?我在他身后文不对题地和他说:“我们结婚吧。”
陪伴
2015年4月,不顾家里的反对和外面的风言风语,我和朱老师结婚了。婚礼上,他很笃定地站在那朝我笑,就好像十年之前,微笑对着那个躲在写字班窗外的小姑娘。我特别想冲过去告诉他,“朱老师,我特别喜欢你教我写字,教我地理,教我所有的东西,想让你管我一辈子,也打我一辈子,从现在就开始。”
朱老师等了我小10年,从青年等到了中年,以前空余的时候朱老师会练字,现在腰不如从前,大多是和我腻在一起,他甚至觉得打我的时候有些力不从心,还特意改造了一个非常好使力的教鞭。
是的,朱老师不再年轻了。
最近朱老师还出了车祸,右手骨折了,左手也疼得抬不起来,在家里休养,每次想要推眼镜的时候都要喊我,“xx啊,来帮我弄下眼镜。”我每次总要嘲笑他,你当年就是那个推眼镜的姿势迷倒我了啊,现在老了哦,不行了啊。
朱老师憋红了脸要来打我,却移动缓慢,被我灵活地躲开,只好说才不和我一般见识。
那天晚上做梦,梦到朱老师撒手人寰,离我而去,再也不需要推眼镜了。我被吓醒,出了一身汗,接着看到身旁打着微鼾的朱老师。那一瞬间,我认识到自己一直不敢直面的问题,朱老师大我二十岁,很久很久以后,他会比我先行离开这个世界。
那时候,他会变成天上的星星,继续履行管我一辈子的承诺。那时候同样犯错的我也就会抬头和天说话。
“朱老师,今天我又犯错了哦,你打我吧。”
小编还有点话……
这是BDSM真实故事系列的第四篇,主人公不愿公布自己的姓名,现为一名高中语文老师。全文由美缚绳艺网根据主人公的故事撰写。
我其实特别讨厌写这个系列,因为它耗费我的时间精力要比一般文章多三到四倍,而且传播效果还不怎么好,不太能引起转发和分享。
但我又觉得这个系列的意义非凡,因为很久很久以后,后人要问我们这个年代的bdsm是什么样的,你不能拿教程去告诉他们,也不能拿几张捆绑图去告诉他们,唯有这个年代一个个平凡人的和bdsm有关的故事,可以最准确地告诉他们,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,是开放、不羁;还是隐忍、克制。
所以即使很痛苦,我还是要把这个系列写下去。我还想告诉大家的是,真实的故事都是很平凡的,不会像小说里那样,动不动有个富二代圈养了一堆妹子,妹子啥都不用干每天就被tj;也不会说动不动来个人体改造什么感觉跟吃顿饭一样;希望所有还在意淫和沉浸的读者们都能够明白,真实的人和故事几乎都是平凡的,柴米油盐,奔波劳累,一样都少不了。
但平凡的故事里,还有平凡的人在不停地坚持着,就是不平凡的地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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